卿称艾艾 第3章 乔淼淼归来
程远暮给季时打电话,为自己多年来重色轻友罄竹难书的斑斑劣行表示了沉痛的道歉,并情真意切地邀请他一同吃饭,见证自己与林艾正式复合。
“看在林艾的面子上,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。”季时发自肺腑地为他高兴,可语气上还是要有备无患地敲打他一下,“你可得给我收敛点。好歹照顾一下我这个大龄单身狗的情绪。”
程远暮满口答应,笑声爽朗,感染得季时也心情轻快起来。
挂了电话,季时继续看着面前的邮件。寥寥几个字,他已经看了快有一个小时,几乎刻在了心上。
季时,我要回国了。
淼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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席间,季时举杯,敬程远暮和林艾。
“祝贺你们。”平常不喝酒的人,今天也斟满了杯,“好不容易。”
简简单单四个字,却让对面的两人都现出了感慨的神情。
程远暮对着林艾笑笑,一同举起了杯子。
“敬,好不容易。”
林艾刚喝完,酒杯就被身边的人抢走了,放得远远的。
“今天庆祝,特许你喝一杯。再多没有了。”程远暮夹了一筷子肉到林艾碗里,“多吃菜。这家的牛肉不错。”
“恩。”这么霸道的做法,林艾这一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反驳。点点头,老老实实地应道,俨然一副小媳妇的温顺模样。
“乖。”程远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啧啧啧。真是现场直播级别的虐狗。
“时间过得真是快啊。一年一年的,像翻书一样,哗啦啦就过去了。”季时今天似乎格外有感触,看着对面你侬我侬的两个人,“咱们大院里这一群手帕交,转眼间,都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。”
“说到成家立业,当年谁会猜到,咱们中间,居然是陆运凡那小子拔了头筹?”程远暮笑道。
“啊?”林艾吃惊。
“没想到吧。他老婆还是学校里的系花。知道陆运凡是怎么把女神追到手的吗?”程远暮说起老友的轶事,“别的追求者都是送花送巧克力,弹琴唱歌,放烟花摆蜡烛,只有他一个人每周给人姑娘寝室扛一箱零食,带她吃遍了全城小吃,还写了整整一本食谱给人家……就连婚礼现场说的誓词,都是——”
“唯美食与你不可辜负!”季时笑着接上,与程远暮异口同声。
“真是吃货的春天啊。”
程远暮被这个话题引发了思路,又想起什么一般,转头问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林艾:“还有白轩墨,你还记得吗?”
“周瑜。”林艾微笑点头。她怎么会忘。
程远暮显然也想起了大院cosplay的那些时光,冲她眨眨眼,“他现在已经是一名武警官兵了!”
林艾瞪圆了眼睛,实在无法把武警这个身份,和记忆里那个被溺爱得骄纵跋扈的小胖墩联系在一起。
“他大学应征入伍,一直留在了部队,如今已经是少尉军衔了。唉,只是整年整年地不着家,白家爷爷奶奶想他也是想得紧呢。”
林艾一时说不出话。自己离开的这五年,似乎发生了太多事。得意也好,失意也罢,时间从不会因为某一个人,而停下固有的脚步。它只是向前走,不动声色,永无止息。
每个人都在历自己的劫。每个人也都在收自己的果。那些在你生命中出现过的人,只是人生这一漫漫篇章中,长长短短的段落。终有一天,你会惊奇地从别人口中,听到他们的名字。
林艾抬起眼,看了一眼身侧这个男子。
幸好。幸好。你还在这里。从未离开过。
林艾的心里蓦然泛起一种酸涩的动容,她在桌下悄悄地牵住了程远暮的手。
程远暮嘴角一扬,没有说话,只是握紧了她,温柔而又有力地回应。
“想想小时候咱们这一帮人,像是用橡皮胶黏在一起似的,拆都拆不开。谁成想,长大了,竟一个个地都走散了。到后来,只剩我和老程。”笑谈过后,季时的脸色有一丝落寞。
“哎,怎么越说越消极了。”程远暮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朗,握紧林艾的手,说,“林艾这不是回来了么。”
“是啊。”季时轻笑,“你现在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。”
他是发自内心地为程远暮高兴的。可神色里总是有一分挥之不去的黯然。
林艾与程远暮对视一眼,彼此眼中都有无奈。那个像刺一样,扎在季时心上的名字,他们都知道。
乔淼淼。
林艾想起回国前最后一次见乔淼淼。
她对林艾的决定一点也不意外,“从在这里遇见你开始,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。不过,五年,确实比我料想得要久。你和以往,大不一样了。”她冲林艾点点头,眼里有赞许的光芒。
“其实我也没有把握……”
“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事。”乔淼淼看透了她的担忧,却没有刻意说宽慰或是鼓励的话,只是陈述事实一般淡淡道:“你应该有心理准备的吧?”
林艾点点头。
乔淼淼看了她半晌,忽地一笑,开起了自己的玩笑:“说起来,你当年还是我的情敌呢。真没想到会有,我鼓励你追回程远暮的一天。”
林艾也笑了。毫无芥蒂。
在英国的五年,他们谈不上如胶似漆般亲密,但是俱为异乡漂泊客,命运给了第二次机会,让曾经渐行渐远的二人重新有了交集。虽然除了兼职的工作交接外,私下联系并不频繁,但心里终是因为对方的存在,而有了些许温情慰藉。
就好像知道,有一个带着故乡气息的人,也在这里,照应着羁旅之人的心跳。
而那一段遥远的年少龃龉,早已在生活面前,变得不值一提。
“林艾。”乔淼淼看着她,笑容淡淡的,却很真诚。她说,“你别再错过他。”
林艾重重地点头,仿佛许下承诺。
“你呢?什么时候回去?”林艾不禁问起乔淼淼的打算。
乔淼淼撩了一把自己的短发,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,“还没想好。”
“我和你不一样。”她勾起嘴角,笑意却未及眼底,“有人在等你回去。而我没有。在哪又有什么区别呢?再说,留在英国发展,最好移民,这也是我父母的意思。”
“也有人一直在等你。你知道的。”林艾认真地说。
乔淼淼目光闪烁了一下,像是有小小的火苗突然盛放了一瞬。她垂下头,柔顺的发丝滑落,重新遮住她的眉眼。
“或许吧。”最终,她也只是含糊不清地这样说。
不知想起了什么,她的眼睛里有极淡极淡的倦意,像是故乡的暮色。而在那暮色之中,又有一盏灯,始终远远地亮着,温暖又执拗,照着归人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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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说,等待的时间太久,时间本身便会丧失意义。三年、五年、十年,其实没有太大区别,都可以用“很久以前”一言以概之。
季时却不同意。怎么会没有区别呢?怎么会没有意义呢?每一分每一秒,明明都真真切切、实实在在地从身上碾压过去。冗长而缓慢。
长到他已经独自度过了那么多呵气成霜的冬天,手心里落满了年复一年的雪。
慢到他甚至用肉眼就可以看见落叶上如静脉般的脉络,一点一点地崩裂剥落。
十年七个月又十三天了。
这是乔淼淼离开的时间。也是他等待的时间。
季时看了看机场航班状态显示屏右上角的时针数字。恩,十年七个月又十三天八个小时。
他的心控制不住地开始狂跳。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。胸腔的那颗心,带着懵懵懂懂的情动,还来不及捧到她面前,便跟着飞机远渡重洋,羁旅十年。
谁也不知道,其实他对程远暮,怀着的是怎样复杂的感情。
他恨过程远暮。可他终究是儒雅的人,那种愤恨,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。更多的,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懊恼。
他更羡慕过程远暮。即便后来林艾也远走他乡,但至少,他得到过自己心爱之人的回应。
季时知道,自己这种自私、小心眼、偷偷嫉妒的心理,是多么丑陋。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。
在看到程远暮因为林艾的离去失魂落魄醉得潦倒的时候,他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,酸溜溜地在说:
你已经很幸福了。她知道你的心,她也爱过你。
可是我呢。
我的心,要怎么办呢。
他也想要像程远暮那样,喜欢一个人,让全世界都知道。可是他不行。淼淼孤身打拼的生活,已经不堪重负。如果他的爱,于她只是负累呢?如果说破了这层心事,他连眼下这种可以远远守候她的朋友身份,都会失去呢?
他冒不起这个险。
所以,他只能守口如瓶,沉默而尽职地做着一个故国的老友。
这一别,就是十年,是半个地球的距离与七个小时的时差。当他带着彻骨的思念辗转入梦时,她正在崭新的晨光里睁开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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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远地,季时便看见了。隔着喧嚣的接机人群,隔着漫长的暌违时光,他一眼便认出了乔淼淼。
季时笑起来。他像小时候一样,笨拙地推了一把自己的眼镜,然后挑起来挥着手。
淼淼。淼淼。
回来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