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提示：本卷的时间线开始于《楔子：重逢》之后，有点懵的小伙伴们可以点到最最最开始的第一更去瞄一眼哦~

纪柔衫的婚礼之后，林艾来不及休整，便开始了昏天黑地的忙碌。柔衫直接扔来钥匙，让她去住自己婚前的房子，林艾笑着婉拒，还是坚持要自己租房。寻了几日，在公司附近相中一套一居室的屋子，顶层，面积不大，可林艾一人住起来，已经绰绰有余。房子远离道路，周遭安静，有一个小小的露台，种着葡萄藤和薄荷草，久无人打理，反倒生长得自由热闹。她一眼便爱上。

接下来，改造装修，添置家具，搬运行李，林艾事无巨细亲力亲为，挽起袖子把自己当男人使，每天累得骨头散架，沾着枕头便睡。

纵然疲累至此，那副眉眼，还是时不时地会在眼前闪现。

他递过一方手帕，看着泪眼婆娑的她，轻笑地调侃：“啧啧，笑得比哭得还难看。”

熟悉的笑容，熟悉的语气，连那方手帕上的气息都是她最熟悉的味道。那一刻，她恍惚地以为，这远渡重洋的五年，只是一场梦，他们自始至终从未分离过。

可是，就在她差一点要沉溺时，陌生的香水味自他身上传来，令她陡然惊醒。这五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。

林艾关上水龙头，抹了一把镜子上的水雾，与映出来的自己静静对视。

她已经不同往日。他，又何尝不是。

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月，林艾正式搬进了焕然一新的小屋子里，总算在北京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处。次日，她便马不停蹄地前去公司报到。

“终于见着真人了。”倪总编倒了一杯水给她，在对面坐定，胖胖的脸上笑容和善。

林艾捧着水杯浅饮了一口，语气从容，微带歉意：“不好意思，刚回国私事杂乱，耽搁了这么久才来公司。”

倪总编摆摆手表示理解，又关切地询问了她住在何处，上班交通是否方便等问题，毫无架子，亲切感十足。谈话渐至尾声，倪总编推了推眼镜，脸上露出一点好奇，笑着问：“小林，你这么好的条件，麦克米伦集团又是英国的出版业巨头，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回国呢？国内的图书市场近年来可是很萧条啊。”

林艾稍稍停顿，眼帘低垂像是在思考什么，纤细的手指轻轻转着茶杯。

“哈哈，来日方长，以后我们再细聊。林小姐，欢迎你的加入。”倪总编人情练达，见此情状便不再多问，站起了身，朝林艾伸出一只手，神色真诚。

林艾也舒展开眉目，握住他的手，“以后请多指教。”

林艾正式开始在出版社的工作，上班下班，两点一线的生活简单而充实。天气好的晚上，便拿一本书坐在露台，落地灯光芒柔软，将书页映成暖黄色。正在度蜜月的纪柔衫和她昼夜相反，常常在这时打来视频电话，满屏都是快要溢出来的夏威夷阳光。

“小艾，顾晨曦真的是一个反科学的存在，他居然一点都没被晒黑！简直没天理啊！”纪柔衫在电话那端哇啦哇啦地叫，追在顾晨曦后面，给林艾看他白皙的后背，和屏幕里柔衫伸出的一截小麦色的手臂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
林艾笑看不语，盘起腿，把身体陷在懒人沙发里，唇角勾起盈盈的酒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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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林。”这天，林艾正在校稿，倪总编拎了一盒书走过来，“上半年我们推动了一批古籍的修复发行，当时得到了不少同好人士的鼎力支持。这家公司是主要赞助商之一，你代表出版社把成书送过去，表达一下我们的谢意。”

倪总编边说边递过来一张名片。

林艾从座位上站起来，还没说话，旁边的同事苏景正抢先道：“总编，这种体力活你怎么好意思使唤女生啊，我去就行了。”

“去去去，你一边去。上次让你送书，结果你跑去看了一场电影，还把书丢在了电影院。还好意思主动请缨，你是失忆了吗？”倪总编没好气地挥挥手，像赶只苍蝇一样。

“那次是意外……”苏景正叫起来，还欲继续争取，被倪总编越过镜片的目光一瞪，顿时偃旗息鼓不说话了。

“小林啊，书确实有点重，你辛苦一下。”转过脸面对林艾，总编胖胖的脸上瞬间又展开春风化雨般的笑容，“没办法，对方点名要求由你去送书。”

点名要求？自己才来出版社不到一个月，谁会认识自己呢？林艾困惑地接过名片。看见上面只印了一个公司名称和地址。

禾木智能。

林艾打车到对方公司楼下，又哼哧哼哧地扛着书坐上电梯，凉凉秋日竟是汗流浃背。出了电梯，禾木智能的标志便映入眼帘。环顾四周，整整一个偌大的楼层，都是这家公司的办公区，不时有工作人员或打着电话或三两交谈地经过她的身边，专业术语充盈于耳。

稍显尴尬地杵了一会。名片上连个联系人都没有，这么多人，她要找谁才好呢？林艾叹口气，忍不住对那个故作神秘的赞助人腹诽了一番，最后硬着头皮走到前台。还没开口询问，前台的漂亮小妹瞥见她怀里抱着的书盒，立刻迎了出来：“是林小姐吧？”

“啊？”林艾始料未及，下意识地点点头，“是我。”

“您好，请往这边来。”前台小妹举起手臂，欠身做了个指示方向的手势。

“那个……”林艾还想再问，却见对方已经率先向前走去，只好加紧几步跟上。

前台小妹将她领到一间办公室，脸上始终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，“林小姐，程总正在开会，请您先在他的办公室稍作等待。”

“那个——”林艾小声喊了半句，对方恍若未闻一般，恭敬地退出去，还贴心地替她带上了房门。

“——不用这么客气吧？”林艾只好对着房间里的空气说完了下半句，有些懊丧地垂下肩。

算了。既来之，则安之。总编也交代过她，得代表出版社表达一下谢意。自然是当面致谢，才显诚意。

林艾如此想着，也就不再着急，将书盒放到地上，一边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，一边打量着身处的这间屋子。

朝南、独立隔断、两进的格局，浅蓝搭配柔白的色调，简单干净，如同落地玻璃映出的天空。一种叫人心悸的熟稔感，令林艾不自觉地向里走去。办公桌后面是组合书架，占据了整面墙壁，最中间的格子上，立着一个相框，比寻常照片要大上一倍，很是显眼。

林艾的心跳漏了一拍，呼吸也渐渐加快。

她一眼就能认出来，那是子弟小学的毕业照。第一排最边上那个小女孩，怯生生地看着镜头，是林艾。后排最中间，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的男孩，是程远暮。

林艾捧起相框，隔着玻璃，轻轻抚摸着男孩的眉骨。相框很干净，玻璃也一尘不染，似乎时常像这样被人捧起凝视，充满爱惜地擦拭。

“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，很有趣吗？”林艾正出神之际，一个微冷的声音乍然在身后响起。

林艾吓了一跳，像是被抓了现行的小偷一般，慌慌忙忙地想把相框放回原处，可是手指却莫名地没有力气。相框没有立稳，“啪”的一声，摔落在地上。

“对不起。”林艾不敢回头，蹲下来准备收拾。手腕却忽地被一人捉住，力道自下而上，将她拉起。

“往后站。”男子没有看她，自顾自蹲下来，修长的手指拨开碎玻璃，小心地捡起照片。

“程远暮。”林艾盯着男子浅蓝色的衬衫背后，缓缓将呼吸沉入腹腔，定了定神，轻声喊出他的名字。

他站起来，将照片收好，这才施施然转过身，看她，神情冷淡，口中吐出无情的嘲讽：“还是这样笨手笨脚。五年了，一点长进都没有。”

他话中带刺，并无故人照面的友好，似乎连假意的寒暄都懒得费劲。林艾脸色一暗，别过视线，掩住眼眶中一涌而来的湿意。

方才看到毕业照的时候，林艾已经猜测到是他。如此想来，总编所说的“点名”和前台小妹口中的“程总”，都契合起来，合情合理。等等……林艾快速抓住了一个疑点。

“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出版社工作的？柔衫告诉你的？”

“这么简单的事情，我需要去麻烦别人吗？”程远暮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，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诉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，“我黑了你的电脑账号。”

林艾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，张了张嘴，居然被他正气凛然的样子堵得半天说不出话。

程远暮没有理会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林艾，径直去衣帽架取了西装外套，穿好，向外走。走了几步，见林艾没有跟上来，回头道：“你杵在那干什么？走吧。”

“啊？去哪？”林艾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被搅成了浆糊，完全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节奏。

“你不是来送书的吗，至少要完成你的工作吧？”程远暮看了一眼地上的书盒，神色自如，“难道要我自己扛回家？”

说罢，他也不顾林艾是否应允，率先转身，举步走出办公室。

林艾看着他两手空空西装笔挺的背影，又看了看地上沉重的一箱书籍，心里一股气蹭地就窜了上来。

到底是谁五年没有长进？

程远暮怎么越变越无赖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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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车的时候，林艾识趣地没有坐副驾驶座，抱着书箱钻进了后排，老老实实坐下。

一路无言。程远暮开车很稳，车子流畅地穿梭在暮色渐浓的北京城中。偶尔其他车强行变道加塞，他也不恼怒，平稳地减速避让。经过人行横道，绿灯跳了，有行人走至一半还未通过，他便安静地停车等待。

林艾从后方看过去，男子侧脸被初上的华灯照亮，神情专注而柔和，似乎在办公室里面对她时那副冷漠的模样，只是错觉。

车子开进小区车库，停好。程远暮自顾自地下车，立志将甩手掌柜当到底。林艾无奈，只好抱着书箱跟上。好不容易进了门，林艾忙不迭地将书放下，准备逃之夭夭。

“你不饿吗？”程远暮抬腕看了一下手表，“这个点正是晚高峰，从这里回你的住所，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。”

“啊？没关系没关系。我不饿——”林艾本想云淡风轻地摆摆手，可是话说到一半，便听到腹腔内一阵节奏欢快的低鸣。

场面尴尬。林艾努力展开一个端庄的笑容，可耳垂尖却悄悄红了。

程远暮看她一眼，边挽袖子边走进了厨房，淡淡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容异议的气度，“吃了晚饭再走。”

林艾没吭声，算作默认。揉揉肚子，确实是饿了。

一会的功夫，两晚热气腾腾的面便端上了桌。切得薄薄的火腿片，膀大腰圆的荷包蛋，新鲜可人的青菜，配以劲道恰好的面条，筷子一拨动，香气四溢，引得林艾肚中馋虫全数苏醒，姑且也顾不上矜持，嗷呜就是一大口，满足得眼睛都弯成月牙。

热气缭绕间，似乎瞥见程远暮嘴角牵动，熟悉的笑容一闪而过。

林艾大快朵颐，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，觉得胃部温暖而充实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。放下空空的面碗，抬起眼，正正撞上程远暮若有所思的视线。她有些赧然，抽了一张面巾纸，低头擦拭着嘴角，有意避开他的目光。

“吃饱了？”他问。

“恩。”林艾点点头。停顿了一会，觉得似乎应该对主人家的招待表示一下感谢，连忙补了一句，“谢谢。面很好吃。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。”

“以前也不会做饭。一个人过久了，就什么都会了。”他波澜不惊，站起来，探身去收她的碗筷。

这样好像显得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……林艾不好意思坐享其成，便也站了起来，去拿自己的碗，“我自己来吧。”

两人的手在碗边相碰。僵了一秒后，林艾正要收回手，程远暮却先她一步直起了身。

“那你洗吧。”他毫不客气地扔下一句，转身走了。

“……”

等林艾洗好碗出来，程远暮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，在电脑后专心忙碌着。

“那……我走了啊。”她小声地打了个招呼。

“恩。”程远暮的眼皮都没抬，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。屏幕的微光在鼻翼处投下阴影，衬得侧脸的线条更加挺拔深刻。

他认真的样子，很好看。

林艾站在原地，目不转睛，居然看得怔住。

程远暮百忙之中撩起眼皮觑了她一眼，慢条斯理地问道：“还不走？是想留下来过夜吗？”

林艾猛地反应过来，一股热度直冲上脑门，脸颊仿佛要烧起来，慌忙转身逃一般地走开。

“林艾。”在她的手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时候，程远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林艾没有回头，手却停住了动作，静静等着他的后文。

“这周五晚上有一个晚宴，你和我一起去。”

林艾张了张嘴，还来不及说话，身后的声音抢先封住了她所有潜在的托辞，“不用费脑筋想拒绝我的理由。我已经查过你电脑上的日程表，周五晚上你没有任何安排。”

“……”林艾语塞。

“周五晚上七点，我到你家楼下接你。”

就这样，程远暮简洁有力地结束了对话，没有给对方留下一口喘气的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