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大学院杯篮球赛决赛正在篮球馆火热进行。三年一度的群英争夺，算得上是校内盛事。

计算机学院和体育学院一开场就你争我抢，比分咬得很紧，场面节奏酣畅，各方啦啦队也使出浑身解数地给自家球员加油鼓劲，不肯在场外的阵地上输了气势。

只是计算机学院的啦啦队怎么也没想到，叫得最响最卖力的，竟然是一个别院的女生。

“计算机，加油！计算机，加油！”边嘉盈一手一个明黄色的大花球，一边挥舞一边呐喊，在座位上蹦蹦跳跳，小小的个子却像有无穷的能量，半场下来，其他人都有些气短，唯独她依旧活力四射，脆生生的嗓音在一片嘈杂中极为突出。

老高给程远暮使了个眼色，下巴朝看台上一点。

“专心比赛。”程远暮抹了一把汗，没回头看，侧身接过传球，身子一晃，做了个假动作，过掉对方一名盯防球员后，原地跳投。球空心入网。

“哇！你看到没有？你看到没有？刚刚进球的那个七号，就是他！”边嘉盈兴奋地跳脚，晃着身侧被她拉来的同学。

“看到了看到了，你已经指了十次了。”那女生被晃得直翻白眼。

“怎么样怎么样，是不是很帅？”

“还行吧……好像有点黑。”

“你懂什么？黑才帅，这叫男子气概，我才不喜欢小白脸呢！”边嘉盈不乐意了，嘟起嘴反驳。

“瞧你那迫不及待护短的样子，边边，你不会是真看上人家了吧？”

边嘉盈一抬下巴，手往前一指，葱白般的小指微微上翘，一字一字宣布道：“我要追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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边嘉盈的豪言壮语，程远暮自然没有听到。他打球一向专注，何况，如今场边也没有了那个让他分心的人。

比赛渐近尾声，体育学院的特长生人高马大，程远暮等人只能用速度来弥补体格上的差距。随着时间逝去，体力急遽消耗，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渐渐倾斜，饶是众人咬牙坚持，仍无力回天，最终以微弱的差距惜败。

“没事，已经是咱们院最好成绩了。”辅导员挨个拍拍走下场的队员，“虽败犹荣。”

“晚上我请客，去喝酒！”老高提议，众人纷纷附议，“哎，程远暮，听到没，等会一起走。”

程远暮的气还没喘匀，坐在篮架下，仰头喝水。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瓶后，才摆摆手，“我就不去了。”

“怎么你又不去？”老高不依，加重了那个“又”字。

“手头上还有活没做完。”

“又攒钱给女朋友买礼物呢？中国好男友啊，弟妹可真幸福。”老高一脸敬意。

程远暮笑笑，没说话。满头的汗水沿着额角往下滴，他随手掀起背心下摆，抹了一把脸。

“呀。”旁边传来细细的一声轻呼。

程远暮循声一看，默默咽下一声叹息，该来的跑不掉。

边嘉盈拿着一瓶水站在旁边，瞄了一眼程远暮裸露的腹部，红着脸转开视线。

老高给程远暮丢了个“好自为之”的眼神，抱着手肘打算看戏。

“给你。”边嘉盈跑到程远暮面前，站定，递过手中的水瓶。

“不用了。”程远暮微笑地摇摇头，站起身来。

“哎，你去哪？”边嘉盈有了前车之鉴，眼疾手快地拦住他。

“回宿舍。”

“我跟你一道走吧，顺路顺路。”她凑上来，把水瓶强行塞进他手里。追不上他的步长，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边。

“根本不顺路好不好……”

程远暮无奈，又不好直接将她扔在原地，只好妥协，依着她的速度放慢了脚步。

边嘉盈反应过来，顿时眉开眼笑。正抬头偷看中，冷不防身边的人忽然停下。边嘉盈离得近，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一震。她茫然顺着程远暮的视线望过去，看见一个女生逆着人群的方向正从门口跑进来，满面通红气喘吁吁，着急地四处张望。

怎么了？边嘉盈一头雾水，身边的人却突然动了。程远暮扔下手中的水瓶，跑了过去，一把拥住那个女孩，紧紧地抱在怀里。

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程远暮的声音都在颤抖，忽然放开怀中的人，摆正在眼前，使劲瞧她的脸，“我不会认错人，抱了别的姑娘吧？”

说完不等她回答，又将她拥入怀里，用力抱紧，笃定又得意，“不可能，你的样子，我怎么会认错？”

林艾原先满心的焦急和懊恼在他的怀抱中渐渐散去。一瞬间，转山转水而来的曲折，统统都不想再提，只愿拉着他的衣袖，说一句，想你，真想你。

“本来是想来看你比赛的……”林艾靠在他胸前，小声说，“结果……”

“结果怎么了？”程远暮轻轻摸着她的头发。

林艾叹口气。

“结果在你们学校，迷路了。”

“噗。”程远暮没忍住，笑出了声。感受到怀里的人气呼呼地拿头顶撞了他一下，赶紧憋住，吃吃暗笑，肩膀剧烈耸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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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别赶了，我是不会走的。”程远暮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上，摆成一个笔画舒展的“大”字。

“你！你去厦门，都是一个人住的啊。”林艾气结。

看她眉毛都竖起来了，他才笑着坐起，正色道：“你不是我，你是女孩子，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住宾馆的。”

“放心好啦。”见她紧张的模样，他忍住笑，拍了拍床铺，又指了指旁边的床，“你看，标准间，两张床，一人一张，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
林艾被他说中了心思，脸登时红了，瞪他一眼，转身去收拾衣物，被他一手按住。“我帮你收，坐了那么久火车，赶快洗个热水澡，去去疲劳。”

“你一身臭汗，你先洗，小心感冒了。”她小声说，不再争论让他回寝室的话题。

他有意逗她，嘴角浮起一抹笑，凑近，“要不，一起？”

书包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脸上，脚步噌噌噌地走开。啪的一声，关上了浴室的门。

程远暮笑得直不起腰，捡起书包，将散落的东西一样样装回去。一封信掉在地上，拿在手中看了看，没有封口。

不忘省一趟邮寄，程远暮暗笑，将里面折成三折的信纸拿出来。

林艾走出浴室时，正好看见程远暮拿着几页纸在发呆。

“在看什么？”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，随口问道。

“抱歉啊。”他回过神来，表情有点奇怪，却很快恢复正常，吐了吐舌头，“我以为是给我的信，就打开看了。”

“没事，只是歌谱而已。”林艾凑过去，抵着程远暮的脑袋，和他一起看。

她身上散发着热气，带着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。一缕湿发垂落在程远暮的颈间，戳得他痒痒的。心跳毫无预兆地加快，连同全身的温度也一起急剧上升。

“你看吧。”程远暮忽然把歌谱丢过来，做贼心虚般地拉开距离，“我、我去洗澡。”

疲惫的两人睡得都很早，关了灯，房间里只有月光游弋，堪堪照出大致轮廓。

林艾裹紧被子，蜷缩成虾球状，将半张脸埋进去，只露出一双眼睛，在黑暗里眨巴眨巴。

程远暮睡在另一张床上，一动不动。可林艾知道他没有睡着，她能清晰地听出他频率过快的呼吸声，清醒无眠的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。

北京的天气已经转凉，夜间尤冷，简陋的宾馆尚没有暖气供应。林艾的睡衣是夏季款，手脚都露了出来。宾馆的床铺单薄，并不御寒。越睡越觉得身体僵硬，寒气直往骨头里钻。林艾翻覆辗转，抱紧自己取暖。

“怎么了？”听见动静，程远暮轻声问。

“有点冷。”语音瑟瑟。

程远暮没说话。过了一会，林艾身上一重，一床被子盖了上来。

“程远暮？”她反应过来，想起身，却被他按住。“别动。”他吩咐，将被子铺平，掖住被角，像是包饺子一般，将她整个裹住。

“我不要，你把被子给我了，你盖什么？快拿回去。”林艾挣扎地想要把手伸出来。

“哎，刚弄好，你别乱动。”程远暮捉住她的手，重新塞回去，“我穿得多，不冷。你这是水土不服，得捂。”

林艾说什么也不依，一定要程远暮把被子拿回去。程远暮下午出了一身汗，傍晚两人吃饭时，就见他打了好几个喷嚏，已经有感冒的前兆，哪里扛得住再冻一夜？

程远暮头大，捉着她两只百折不挠要伸出来的手，只怕自己转身一撒手，她就要跳起来将被子送回。他叹口气，索性掀开被子，侧身一躺，将她一把抱住，制住她的连踢带打。

林艾忽地安静了，所有的动作都定格在方才的一瞬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。只剩两人温热的鼻息，一呼一吸，都越来越快。

程远暮既好笑又紧张地叹口气，“喂，你不要这么僵硬，又不是在练九阴白骨爪。”

林艾白他一眼，身体渐渐放松下来。

“好了，睡觉。”程远暮拍拍她的后背，像是哄孩子一般。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，但语气里却是忍着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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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是多了一床被子，还是多了一个怀抱，原先的寒冷很快被温暖驱散。程远暮的呼吸声渐渐变慢，平稳均匀。林艾却没了睡意，借着微弱的月光，细看他的眉眼，出神。

从七岁到二十一岁，这是陪伴了她十四年的男孩。林艾对这世间的很多东西都心存怀疑，比如说，来日可期的等待，比如说，言之凿凿的许诺，又比如说，不会冷却的热忱。

她身负缺陷，幼年失怙，背井离乡，藐然一身，对生活所能展示出的无情和反复，早已有了准备。人生漫长，诡谲多变，为了保护自己，她是不相信天长地久的。什么都会改变，这才是唯一不变的事情。

可是此时此刻，林艾靠在程远暮的胸口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，呼吸深长，心跳有力，偶尔被她的头发挠痒，哼哼唧唧地发出几声低低的呓语，摆摆头蹭一蹭，复又靠过来拥住她，心满意足地继续睡去。

此时此刻，林艾是愿意相信一生一世的。

编者注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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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上午7时和下午5时，与大家不见不散！